“现在,你感觉自由了吗?”

承花/风暴聚合

jojo

原著三部后设定

全文8000+

BGM:take it from me





风暴聚合


我说我想要在下雪的东京再见到你。我想的不是东京,而是你。

——题记




花京院典明的葬礼结束之后,承太郎有大约三周时间在美国待着,帮乔瑟夫处理从埃及回来之后遗留的琐碎资料。统计在埃及可能的替身使者数量,联系他们并且和警方沟通,调取并分析相关的监控摄像。不顺利的时候可能会熬到深夜。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承太郎的烟瘾就会发作。繁华城市很晚都灯火通明,即使白金之星的视力也只能模模糊糊的分辨出几颗星星。承太郎把烟雾吐到那些灰蒙蒙的星星上面,看着偶尔飞过的一架红眼航班发呆。

花京院典明的遗物在彻底清算之后会交还他的父母保管。单身男人的远行不需要多少东西来拖累,他们只要在路上,就好像野兽回归荒野那么自然。最后他们打开花京院典明的行囊的时候只在里面找到了一些衣物和些许零碎物件。比如铅笔和笔记本,一本还夹着书签的小说,一小包为了伊奇而准备的咖啡味口香糖,还有五千左右的埃及镑,差不多刚刚好够在埃及机场买一张回日本的航班。花京院典明在某些方面总是精打细算。

承太郎拉上装着他尸体的袋子的时候,总觉得在最后一刻这个鲜开玩笑的少年会偷偷睁开眼睛对他眨一眨,说,免费的回国航班哟,jojo。

那三周里大多数时候乔瑟夫都在忙里忙外,一副闲不下来的样子,伴随着令人感觉熟稔的叫苦连天。而承太郎也毫无意义的省下了他的交通费用,走路在公司和住处之间往返。纽约街头的行人若不是谈笑自若,就是行色匆匆。而承太郎如同一只被混在雪橇犬之中驯养的荒原狼,格格不入而又努力的和他们保持适当的同步感。车流声,交谈声,笑声,如同缝补器物用的胶水,渗入身体的缝隙里面,把破碎的部分生硬的链接起来。

而每一次乔瑟夫问他,要不要回去日本的时候,他都说,没必要。我可以继续帮忙。

说白了,他是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面对平凡的日常生活。每一天,毫无变化的模块化生活。从家到学校两点一线,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不会有鲜血,暗杀和死亡。真的可以就这么简单的继续生存吗?

承太郎自嘲的想到,要是自己固守这样的思维,怕不是要一辈子被宿命驱赶着,不停的战斗,最后死于非命。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是他,想要的吗?

“冒险并没有结束,承太郎,这里还远远不是你的终点。”乔瑟夫把一个精致的木箱子交给他,“回去吧。替我向海莉问好。”


在乔瑟夫的安排下,承太郎搭乘次日的第一班飞机,从纽约国际机场起飞,开始了跨越太平洋的漫长航行。


航班空姐是横滨人,也是这些天以来,承太郎遇到的第一个日本人。她在给承太郎递水的时候好奇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木箱,然后提醒他说,置物架上面还有空位。承太郎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等他发现对方还有想要找话题继续搭讪的迹象的时候,立刻假装疲惫不堪,闭上了眼睛。

耳边一开始还响着零零碎碎的说话声,拖拽行李箱的声音,翻书的声音。逐渐的,这些声音都远离承太郎而去,飞机嗡嗡响着快速驶离直行道,挣脱地心引力开始向高空飞行。空条承太郎睁开眼睛,看到灯光如同在洋流中随波逐流的灯笼,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忽然想要伸出手试试抓住那些光点,但是太傻气了,没有付诸行动。

这个时候,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男孩忽然伸出手,越过承太郎,如同在画板上印下一个手印一样郑重其事的拍在了飞机的舷窗上。承太郎看到那些光最终消失在他的指缝里,没有从另一侧逃走,也再也看不到了。


承太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和花京院典明的全部关联就可以这么简简单单的放进箱子里面收藏。加上箱子不过五公斤的重量,这就是名为花京院典明的人,和空条承太郎曾经相处五十天的全部证据。据说人类的记忆极限是125M,那么关于花京院典明的记忆,从承太郎脑子里完完全全的挖掘出来的话,又会有多少分量呢。这其中,有多少又被自己毫无意义的损耗了呢。

想起他的时候,脑子里首先亮出一个笑容。花京院典明微笑的时候总是先遮去眼底的晦暗,再弯起唇角和眼睛。悲伤在视觉之外涌动,光线无法到达眼睛深处,却连问他一句发生了什么都开不了口。承太郎默默地对自己说,应该是问,发生过什么?

相遇的那一年花京院典明是十七岁。之后空条承太郎会一个人去上大学,找工作,结婚,老去。花京院典明永远十七岁。


坐在旁边的小男孩在嘴里被塞了一块牛轧糖之后终于安分下来,从自己的卡通背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童话书,放在膝盖上开始阅读起来。这个姿势让承太郎觉得熟悉,就大概扫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彩绘的《绿野仙踪》。靠近承太郎的这一侧写到多萝西刚刚从飓风中降落,配图是一座在风暴中扭曲飞舞的房子。空条承太郎隐约记得这是个不错的冒险故事。男孩盛情邀请他一起看,他谢绝了。

膝盖上放着的箱子其实并没有挂锁,打开搭扣就可以轻易地查看里面。大概乔斯达也不打算对他隐瞒。承太郎打开箱子,简单的看了看里面。没想到笔记本正好放在最上面,他就拿起来翻了翻。被沙漠的风尘吹的干枯的扉页上写着花京院典明的名字。空条承太郎一瞬间做好了这是本日记的打算,打开之后发现这里面什么都有,包括食宿费用的笔记,日程计划,还有些草率的涂鸦。花京院典明总是一个人在上面写写画画,仔细的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巧的是,现在这些铅笔痕迹还在,换成了别的人在怀念别的东西。

有些东西消失了就是永远的消失了。无论你记得再怎么清楚,都不会再有了。


“——朝阳真美啊。”笔记本上如是写道。


承太郎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回了原处。飞机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颠簸,承太郎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已经睡着了,手里拿着的漫画书滑脱手掌,斜斜的支撑在膝盖上。从空条承太郎的角度,可以勉强看到一些花草的图案,和一些颠倒的文字。承太郎犹豫了一下,动手把那本书合上,放在了男孩前方座位上的置物袋里。抬起头时,正看到似乎是男孩的母亲的女人对着他感激的微笑着。

等到下一次剧烈颠簸的时候,花京院典明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说,这时候还是我的绿色法皇比较合适。那个叼走人舌头的替身飞快的在机舱里面往返,花京院双眼入神,一直看向某个方向。承太郎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原来自己的舌头早就被扯断了。承太郎强忍着疼痛,闭上眼睛,没有声音的呼唤道:花京院。没有人听到,更没有人回答。


“承太郎。”

承太郎从睡梦中惊醒。太阳初升,破旧的小旅馆四面漏风。花京院典明调整着自己的耳环的位置,很是无奈的再一次提醒他说,“我们要迟到了。”

“什么?”

“我说,阿布德尔和乔斯达先生都已经下楼了,波鲁那列夫吵着要去吃饭。我们必须要抓紧了。”花京院典明松开手,血色的樱桃在他耳边跳动。空条承太郎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昨天他们才刚刚抵达埃及。旅馆的床又硬又破,并不能算是一个好梦。实际上,他好像做噩梦了。

“花京院。”

“嗯?”

“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空条承太郎缓慢的说道,“我梦到你死了。”

花京院典明回过头来看着他几秒钟。空气里的尘埃在阳光中如同水锈沉淀,花京院典明笑了笑,说:“怎么会做这么一个梦?”

怎么会做这么一个梦。空条承太郎扪心自问,然而记忆如同一个空洞,吞噬全部的思考。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一个答案。空条承太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忽然花京院典明说,“我经常做梦,梦到杰森死掉了。”

“谁?”

空条承太郎抬起头,疑惑的和他对视。花京院典明走过那片看上去并不结实的地板,越过那把摇摇晃晃的影子,在空条承太郎的注视下靠近,直到他可以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告诉他,“放心吧,承太郎,我是不会死掉的。”

空条承太郎努力的回忆起自己五官的位置,想要做出一丝表情。当他分辨清楚花京院典明脸孔上是如何灿烂而又哀伤的笑意的时候,他忽然全然放弃了。也许,其他的都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记忆是一片汪洋大海,而有朝一日,他只能站在沙滩上等待漂流的船骸被一波波的海浪推向岸边,看到一个漂流瓶即将接近而又倏忽走远。有些东西,是值得在礁石上一直等待下去的。


承太郎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过来。

飞机已经在轨道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了。承太郎拉起舷窗,发现太阳刚刚升起。几道平行于地平线的薄云染上橙粉色,好像樱花橘子的汽水一样,从中间升起沉甸甸的浅黄色的球体。远天的灰蓝色迅速褪去,皎洁日光逐渐刺目。承太郎在心里说了一句,朝阳真美啊。

有一瞬间他险些说出口,然而转念一想,却还是算了。


空条承太郎刚刚到家门口,海莉便打开大门喊他的名字,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问他飞了多久,饿不饿。她还带着围裙,手里拿着炒勺,微笑平静而不张扬。要是以往,海莉恐怕会扑上来抱着他好久不放手。但是自从海莉很早以前发现了承太郎状态的微妙,就小心谨慎的为自己的儿子留出了更多的空间。她站在原地,等待着他走近。

那个很早以前,是指承太郎从埃及回来。他去参加花京院典明的葬礼。他第一次穿西装,或许是因为裁剪的不合体而一直觉得浑身不自在。轮到他去道别的时候他简直想要把这件衣服直接脱下来扔掉了事,他一脸暴躁,而花京院典明对他微笑。一直微笑。一直微笑。他从那之中体会到某种令人妥协的力量。他穿着不喜欢的西装一直到葬礼结束。最后他对海莉说:其实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场合。

海莉温柔的望着自己的儿子,轻轻说道:人生一直如此。


他知道,但是在埃及的时候,也许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想,或许有一天他可以更好的完成这一切,穿着西装和花京院典明在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场合,再相见。


海莉问了几句乔瑟夫的近况,端出新做的点心来,如同招待一个客人般招待自己远归的儿子。松饼上面撒着一些蔓越莓的果脯,还是热气腾腾的。其实承太郎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之下,还是不得不拿起一片放进嘴里。海莉此时才放松下来,好像确认过自己的儿子还能正常的吃东西、活在这个世界上一般,对着承太郎淡淡的微笑。也许在埃及的时候,最担心他们的就是身处生死边缘的海莉吧。也是第一次,空条承太郎意识到,她已经不那么年轻了。有一瞬间他觉得很是无力。

悲伤的事情一直发生,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顾及所有人。有些事情是确定的,就像是他的母亲海莉。而有些事是突然发生的,比如花京院典明。空条承太郎常常看到他在身旁,在面前,在窗边,即使他知道,他并不在。他不在任何地方。

“前几天,那孩子的父母来过一趟,想要和你谈一谈。”海莉端起茶壶,茶梗随着碧绿的茶水滚落,袅袅的白烟径自上升,“我跟他们说,你会回去找他们的。”她没有说是谁。但,是啊。还能够是谁?

他的喉咙好像哽住了,“我会去的。”

就在几个月之前,空条承太郎还以为自己的生活是简单的按部就班。上学,放学。对自己的人生做出有条有理的规划。将来找一份还算称心如意的工作,毫无差池的渡过简单平凡的一生。

海莉站起身的时候碰到了杯柄,白金之星几乎是本能出动,扶住了那个乳白色的茶杯。承太郎回过神来就把白金之星收了回去。海莉察觉到这一瞬间他的内心变化,捏紧了手里的茶壶,对他说:

“承太郎,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白金之星的错。错误已经被你亲手消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承太郎在心里想,放心吧,承太郎,我不会死掉的。但是他只是点点头,回答海莉说:“我知道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它自己的方式,慢慢好起来。


承太郎是被一阵滴滴答答的水声吵醒的。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睛里面湿漉漉的,他一开始大为惊异,接着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是鲜血。

“承太郎。”

微弱的声音呼唤他说,“醒一醒,承太郎。”

他应声抬头,才发现自己倒在路面上,一动也不能动。如同有人给他按下了时间继续按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双腿都断掉了。像是有什么生物在活生生的啃食他的四肢,他看不到。他只能勉强抬起头:“怎么了,花京院?”

“承太郎,”那个声音轻微而温柔的说道,“对不起,我要死了。非常对不起。”

他的确是要死了,碎石嵌入他腹部巨大的创口,一大半的血已经流出身体,额头上流出的鲜血进入眼睛,就像泪水一样一滴滴的从睫毛上落下来,落入血泊里,滴答滴答。可能是因为疼痛,花京院典明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他看起来真悲伤。

空条承太郎想问他,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食言。或许还有机会,他想告诉他,朝阳真的很美,而他无法再对任何人说了。因为他意识到,听到这句话会对他会心微笑的人即将离开。这句话已经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说了。

但是空条承太郎都没有说。在最后的几秒钟里,他对着花京院典明弯起了唇角,也许是一生之中唯一一次,温柔的低声回答他:

没关系。


空条承太郎又一次惊醒了。他竟然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微风如同无数温柔的手掌轻抚他的肩膀和面庞,自己的肩膀上盖着一件毛毯。他抬起头,用了几秒钟确定自己身在何处。然后空条承太郎告诉自己,他依旧可以活下去。就算四肢都断掉了,就算血都流光了,就算目睹任何人的死亡,他都能够继续活下去。


花京院典明的父母自从儿子去世之后苍老了许多。把一个孩子从小抚养长大,寄与多少希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其中苦楚,自然只有本人知道。承太郎作为花京院典明的朋友上门拜访。之前和他们解释发生了什么颇费了一番力气,最后这对夫妇还是坚强的接受了这些说辞,甚至低下头对他们表示感谢。空条承太郎的手指在桌子下面一直紧紧握着,不知道这样愤怒的一拳应该向哪里打过去。

花京院典明家并不很富裕,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地方过于朴素。客厅里面简单的陈列着桌椅和沙发,中央的桌子上摆了一只素白色的玫瑰花。花京院的母亲看到是他之后很快的愣了一下,然后欢迎他进门。承太郎把那个木箱子给他们搬进来放在桌上,说明这些是什么东西。

“谢谢你,承太郎。”

那对夫妇很安静也很随和,似乎是在附近开店铺做小本生意的。为人老实,甚至赔偿金都是乔斯达先生主动提出赔给他们的。花京院的母亲说,只是典明不在这里,有这么多钱也不知道花在哪里。乔斯达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是沉重,他说,不是这个道理。

“典明从小性格就很孤僻,总是独来独往……所以承太郎,你说自己是他的朋友的时候,我们真的很高兴。”

“其实,如果相处的时间再久一点,你会发现他是个很出色的孩子,虽然话很少,但是非常非常的温柔。”

空条承太郎捏紧了茶杯柄,“……是的。”他说,“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花京院的母亲低下头,用手帕擦拭眼角。红茶的温度一丝一毫的冷下去,此刻最应该站出来笑着打圆场的人却仅仅是在黑白的相框里面,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真是残酷啊,空条承太郎毫不意外的想,人生。

你不知道会得到什么,也不知道会失去什么。有时候你刚刚知道,你就失去了。先独断的拿去珍贵的事物,然后留下一个“如果”给人类永无休止的去思考。这就是神明所做之事。绝大多数时候,你必须很努力的思考才能知道,失去谁是难以承受的。

“承太郎,要继续活下去哦。”

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父亲,突然的说了一句。


放心吧,承太郎。

我不会死的。

我会活下去。


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承受的都已经承受了。仅仅是活着,根本不算什么。


“早安,承太郎。”

承太郎眨眨眼睛,清早的阳光莫名的令眼底干涩,他翻个身转向另一边。相隔一米之外的另一张床铺上,一本小说正平摊在膝盖上,几根手指在书页上轻巧的来回移动。手臂上半掩着一件外衣,斜斜的挂在肩膀上。花京院典明意识到他在看向这边,把目光从文字上挪开。“怎么了?”

“……没什么。”

那对樱桃耳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不用看都知道他因为自己忽然的古怪举动而笑了出来,“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等旅行结束之后,你去我家里坐坐吧。还没有请你去过呢。我父母很欢迎我带朋友回去的。”

“嗯。”

“承太郎?”

“嗯?”

“要一起回去啊。”

说完之后,好像故意要把这句话的重要性消磨一般,花京院典明低下头,试图接着那个地方继续看下去。他的手指修长而又干燥,如同抚摸猫咪精致而光滑的毛皮。空条承太郎从来不会觉得他太吵或者太安静,他只是,刚刚好。

你永远不会知道。

“花京院,”空条承太郎说,“其实我……”


“承太郎?”

空条承太郎回过神来,微微的答应了一声,把杯子里的红茶喝了下去。喝进去之后才发现已经凉了,泛起一丝苦味。

“……要是我们多给他一点关注会不会更好呢?那孩子总是把自己放到不许人去接触的位置。无论是父母也好,老师也好,同年龄的孩子也好。要是杰森能活得更久的话,也许……”

“谁?”

承太郎没想到听见了熟悉的名字,连忙打断说,“杰森?”

做母亲的脸上的表情很是诧异:“是典明养的一只狗哦。”

“……这样。”

原来花京院那时候说的竟然是自己养的小狗的事情。空条承太郎又转念一想,这个类比或许在当时有些不祥的暗示。花京院典明想要告诉他的是什么呢?

“是一只普通的田园犬,看上去总是怯生生的,好像很怕人。但是典明很喜欢他,有一段时间去哪里都要带着它。那只狗看到生人连加都不敢叫一声呢。”

“但是啊,就是这只胆小的田园犬,最后豁出性命来救了典明哟。”

……

“……抢劫犯举起枪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杰森本来一声不响地,这时候忽然像是被某种力量附身一样,跳起来就去咬劫匪的手。我从来没有见过它那么凶,真的,就是把命豁出去了。……两枪都打在身上,还不松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

“你知道典明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下一次,就算他自己死掉,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花京院典明说自己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没人知道,他只是即将说出一个谎言。从一开始,死亡这个选项就在花京院典明的可能答案之中。

空条承太郎曾经那么信任他,可恨的是,依旧如此。


空条承太郎听说成长是破裂之后的再聚合,是违拗本心发出自以为正确的声音,做正确的事情。在不久之前,他还妄想自己能踽踽独行,只身打包轻便行囊,渡过汹涌风暴,攀登绝顶高山,到达宿命尽头。然而就如同被诅咒一般,他终于发觉,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是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独自一个人活下去的——有太多东西需要去考虑,去保护。

花京院典明死去的时候他不在现场,后来他就做了一个又一个目睹他身亡的梦境,花京院典明说对不起,虽然他没有哪里对不起空条承太郎。空条承太郎说没关系,虽然这一点都不没关系。他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把眼前的一切统统砸碎毁灭,想要从噩梦中醒来。但是他说没关系。花京院典明十七岁,从此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花京院典明,空条承太郎再也不知道在哪里还能找到如他一般的人。但是他说没关系。空条承太郎想要问问他打算报哪一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将来在哪个城市工作,以后是不是还能经常见面。但是他说没关系。没关系。

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所以如果你累了,你就休息;如果你必须要离去,那就留下我一个人,没关系。


那母亲的手指轻轻捧上茶杯,金色的花纹在手指的摩挲下和瞳孔里的光彩一样黯淡下去。

“说句自私的话,我不希望他这么认真。我也不想要他做多么无私,多么了不起的人。只要他能回来就好了。……是不是我们教错他了呢?他明明是,那么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空条承太郎自觉无话可说。花京院典明舍弃自己的性命,打败本应该由空条承太郎去打败的敌人。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无怨无悔的战争,空条承太郎常常幼稚的期待着一个美好的结局。谁也不想失去,谁也不想错过,这是不是很孩子气的想法呢。

“总之,承太郎,如果这就是典明最后的愿望的话,”手指用力的握紧了,声音变得坚定,“请你好好地活着。按照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幸福的活下去吧。”


空条承太郎站在十字路口,等待花京院典明跟上来。埃及总是尘土飞扬,太阳终日炙热,若是久久伫立,就会间歇性的视线模糊。在这里,想要找到一个人远远不如丢失一个人那么容易。实际上,在哪里都是一样。

“我要走这边,承太郎。一起走的道路就到此为止吧。”

空条承太郎隔着一条狭窄的街道凝视他,不知道要不要伸出手去拉扯他。或者说,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够到他的。空条承太郎把每一个想要问出的话在内心里快速的自问自答,最后问道:

“如果我继续这么走下去,会到哪里?”

“我不知道。”

“那么,”空条承太郎攥紧了手指,“你要来看看吗?”

然而对方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摇了摇头。承太郎站在原地,目送他转身离去。刚刚走开两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花京院典明站住了。他站在那里那么久,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是他们都知道,他还是会一直走下去的,直到承太郎的白金之星都再也看不到他为止。

“如果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的话,”

花京院典明回过头来,尘埃散尽,笑容旁边殷红光芒绚烂一闪,

“那就活下去,自己寻找答案吧。承太郎。”


……


空条承太郎从花京院典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仿佛刚刚还是樱花粉色的朝霞,如同发生微妙的化学反应一般,燃烧般抖落出夕阳血红色的灰烬。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比想象的要容易。空条承太郎往北面看过去,几片乌云正无声无息的南下,一如裹挟着泡沫的洪流,等待把眼前美景全部卷入深渊。一场风暴即将到来,而此刻空条承太郎身处此地,只能默默地看着道路上的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向着太阳拼命地奔跑着。他们能抓到太阳吗?空条承太郎想,如果能抓到就好了。那可是太阳啊。


空条承太郎受的伤已经长出了丑陋的伤疤,血已经不会再流了,疼痛消失。虽然并非自愿,但是他正在慢慢地好起来,终究有一天这场旅行在他身上留下的全部痕迹都会淡去。唯独记忆,愈发鲜明。而空条承太郎接受了一个现实:他将孤独的面对未来的漫长人生,而且悲伤的事情依旧会不断地发生,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还拥有什么。

但是现在,承太郎能做的,就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回到家里。如果海莉愿意听的话,他想要讲一讲在埃及那场奇妙的冒险,直到雨声越来越大,吞没他的声音。他会一直讲述下去。




fin.





评论(20)
热度(803)
  1. 共5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鸟尽弓藏 | Powered by LOFTER